從社工到陪產員(Doula):孕育女性力量,守護生育自主權

求學歷程與產業背景:從社會工作到創業的旅程

我在大學時選擇了政大社會系,因為社工系的資源有限,所以被併入了社會系。在這段期間,我遇到了一位對我影響深遠的教授,他啟發我投身於社工這條路。這位教授在美國取得了頂尖的社工碩士和博士學位,他告訴我,他看到我身上有他年輕時的影子,讓我相信自己也可以在這個領域有所成就。

實習期間,我遇到的督導起初對我良好的家庭背景有所質疑,覺得我無法理解貧困和奮鬥的艱辛。但在實習結束後,他們對我的表現感到驚訝。我在18歲就考取了駕照,20歲擁有自己的車,總是開車去實習,這讓他們從一開始誤以為我只是誤打誤撞進了社工領域,但最終我讓他們刮目相看。

大學畢業後,我在台灣工作了一年,專注於與高風險兒童和家庭合作,這段實務經驗對我影響深遠。後來,我決定在美國繼續進修,逐漸發現自己對婦女工作有更大的熱情,也就自然地轉向這個領域。

社工的性格特質與工作內容:台灣與美國的對比

我認為從事社工工作的人需要具備特定的性格特質。你的性格、想法和眼光,決定了你是否能在這個行業中持續走下去。許多人帶著熱忱和理想進入這個領域,但這只是開始。實際工作中,你如何面對人間疾苦,如何應對他人的痛苦,同時保持自我,這些都非常重要。

有些人認為需要承擔他人的苦難才能真正幫助到他們,但我認為專業和生活是可以分開的。我能夠在工作中真誠對待每一位需要幫助的人,但同時也保持自己的生活平衡。這種能力至關重要。此外,社工還需要對社會現狀有批判的眼光,能夠看見不公正,並思考如何進行社會改變。

台灣和美國的社工工作內容和形式存在很大差異。台灣的社工系統主要由政府主導,多數社工在公部門工作;而美國則更加草根性,社會福利系統由民間組織和NGO主導。在美國,社工沒有公職的設定,他們可以在民間組織、醫院等地方工作,甚至自行開業成立心理諮商所,這在台灣難以實現。美國的社會福利政策通常由民間發起,政府逐漸納入法規,形成一種制衡關係,這與台灣社工多數是公務員的情況大不相同。

美國的社工教育體系也非常完善。在我求學期間,學校每年培養大量專業社工,例如我們學校每屆有200名研究生畢業,紐約大學甚至有250名學生畢業。光是紐約市的社工研究所,每年就培養出數以千計的專業社工。

在學校,學生分成四大組:臨床組、社區發展與基礎諮商組、社會政策組和行政管理組。臨床組主要培養未來的心理臨床諮商師;社區發展與基礎諮商組專注於社區建設;社會政策組的學生有機會在眾議院、參議院實習,與議員們共同制定社會政策;行政管理組則常被稱為社工界的MBA,他們可以進入HR部門,從事員工訓練和福利設計等工作。

這些經歷讓我看到,社工的發展空間和可能性是如此廣泛。這些訓練和視野的拓展,讓我在之後的創業路上充滿信心和底蘊。

從德國經驗到現在的工作:命運的安排與成就

當年由於男友(現在的先生)搬到德國,我也隨之來到這裡。其實那時候我並不會德語,只是天真地以為在柏林這樣的國際大城市,應該可以用英文找到工作。然而2013年的德國對外國人找工作並不像現在這麼開放,尋找合適的工作非常困難。我一邊學德文一邊找工作,卻始終無法找到合適的機會。後來,一個契機讓我回到學校繼續學習。

2014年,我來到紐倫堡阿爾蘭根大學攻讀人權碩士。這對我來說是人生中的重要轉折點。我是這個碩士班的第一屆學生,也很幸運地遇到了非常優秀的教授,這個班級要求有工作經驗的人才能申請。我本來對法律就有興趣,但母親曾勸我不要選這條路,擔心法律會讓我失望。而人權則是一個不同的視角,它有助人為本的法律基礎。

我的碩士論文專注於婦女相關問題,研究公共場地騷擾。我很幸運地得到了聯合國特別報告員教授的指導,他是宗教信仰和性別相關人權領域的權威。此外,我們的教授團隊中還有三位與聯合國合作,還有一些教授是德國總理默克爾的政治顧問,專注於難民和人權法律議題。能夠與這些頂尖的專家一起學習和工作,是一個難得的機會。

這段經歷讓我對哲學思想、人權和倡權有了更深的理解,也為我後來從事Doula陪產及推動生育自主權奠定了基礎。我更加明白人權的重要性,以及人類尊嚴需要被推廣和保護的原因。這些學術和實務經驗,讓我在制定和執行人權保護政策時,擁有了更全面的視角和更充足的準備。

 從夢想到現實:Hsin-Yi Doula Care 的創辦初衷

在結束德國的學業後,我決定回台灣看看,畢竟已經在國外待了六七年。回國後,我在現代婦女基金會找到了一份工作,負責建立一個創傷復原中心,專門幫助那些在童年遭受性侵害卻從未說出口的人。他們在成年後因人際關係或情緒困擾,終於決定尋求幫助。這些「黑數」案件從未被通報過,因此也從未獲得正式的協助。在基金會工作了三年後,我的先生獲得了在德國的大學研究助理職位,也同時完成他的博士學位。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,我們便決定再度搬回德國。

這次,我清楚知道在德國找工作不容易,因此決定自己創業。其實,這個想法早在十年前我在紐約工作時就有了。當時,我遇到了一些老師,他們都是Doula,也身兼社工。他們全面照顧婦女,從懷孕到產後,並對女性在這過程中的壓迫和暴力有深刻的理解,提供陪伴、支持和倡議。我當時對這個角色感到非常有興趣,並告訴自己有一天也要成為Doula。

這個念頭一直埋藏在心裡,直到決定搬回德國時,我才想到可以實現它。我開始研究如何成為一名Doula,接受相關訓練,並拿到證書。在德國,我開始了自己的Doula事業,專注於教育和倡議,陪伴許多準備生產和產後的婦女。這是我長久以來的夢想,經過多年的醞釀,終於有機會實現。我覺得時機成熟,也有足夠的基礎和能力來創建自己的事業。我會規劃、計劃、預算,並建立自己的網絡,這些都讓我有信心走上創業之路。

這個角色一直在我心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,我認為它非常有意義,可以陪伴婦女走過她們人生中重要的階段。儘管過去因為求學和工作關係暫時擱置,但現在我有機會重拾並實現這個夢想。

Hsin-Yi Doula Care 的核心理念與願景

作為一名女性,並且在成為Doula的過程中成為媽媽,這讓我對於Hsin-Yi Doula Care的願景有了深刻的體會和目標。我希望每個女性,不論是否選擇成為母親,都應該擁有她們自己的自主權。這包括生育自主權,女性應該能夠決定何時生育、是否生育、如何生育,以及如何養育孩子。同時,這也包括她們是否選擇墮胎的權利。

這是我成為Doula的一個重要使命——讓更多女性知道,她們天生就擁有這些權利,她們有權利掌控自己的身體和生育選擇。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。在現代社會中,女性仍然面臨來自生育這一社會責任的壓力。無論在台灣還是其他文化中,女性的身體常常被賦予傳宗接代的責任。我的目標是推廣一種新的概念:女性對自己的身體和生育擁有最高的自主權。

此外,我希望在整個懷孕、生產到育兒的過程中,幫助家庭減少創傷。許多人在談到生產經歷時,往往描述為充滿恐懼和痛苦。我希望能夠將這些創傷降到最低。如果過程順利,這對孩子也會有正向的影響。這是一個循環:如果母親在過程中經歷了創傷,這些創傷也可能影響到孩子。

我的工作目標之一是打破這個惡性循環。與產婦交流時,我經常聽到她們或她們母親的負面生產經驗。這些經歷往往深深影響即將成為母親的她們。我希望通過我的支持和陪伴,能夠改變這些經歷,讓過去的傷痛止步,幫助這些即將成為母親的女性,讓她們的孩子能夠在一個更健康、不受創傷影響的環境中成長。

提供陪產與產後支持服務的主要內容與挑戰

「Doula」一詞源自希臘文,原意是「侍女」,在古希臘,有錢人家會有侍女來照顧家庭成員。這個詞在1970年代開始被用來形容專業陪伴婦女生產的角色。隨著醫療的發展,生產從家庭轉移到醫院,帶來了許多醫療介入,使得生產過程變得冰冷且機械化。Doula的出現,旨在減少婦女在醫院生產中的不適感,提供情感和心理支持。

在懷孕、生產和產後,Doula不進行醫療診斷或介入,而是提供心理和身體的支持。在產前,我們與產婦討論她們對生產的期望,包括是否希望有藥物介入、是否自然分娩,以及環境布置等,以幫助她們實現理想中的生產方式。生產過程中,從規律宮縮到寶寶出生,我們全程陪伴產婦,提供持續的支持。產後,我們會到產婦家中,幫助她們適應育兒生活,如餵奶、安撫寶寶、換尿布和洗澡等,甚至準備月子餐,確保她們得到良好的營養。

這些工作需要細膩的觀察和溝通能力,以支持整個家庭。雖然我們不具備醫療技術,但我們的工作對於家庭來說同樣重要。

我們面臨的主要挑戰之一是改變人們對生產的認知。許多人對於醫院生產的冰冷和機械化有既定印象,我們需要花時間教育和引導產婦及其家庭,讓他們理解和接受我們的支持方式。另一個挑戰是處理產後創傷,例如曾有流產經歷的媽媽,我們提供創傷輔導,幫助她們面對和處理這些創傷。

為了克服這些挑戰,我們不斷學習和提升專業能力,參加培訓、研討會和工作坊,了解最新的研究和技術,並應用於實際工作中。同時,我們也與其他專業人士合作,共同提供全面的支持。在與產婦及其家庭的互動中,我們強調平等和尊重,建立信任關係,讓他們更願意接受我們的支持和建議。

總而言之,我們的使命是幫助產婦及其家庭度過平靜、順利的生產過程,減少創傷,促進母嬰健康。這是我們工作的核心目標。

難忘的服務案例:遠距陪伴的力量

在疫情期間,我經歷了一個讓我印象深刻且深感意義重大的服務案例。這是一個遠距離的陪產服務,涉及一位在台灣的小產產婦。她是通過遠房親戚介紹給我的,已經歷過三次小產,而最後一次更是在寶寶25週的時候心跳停止,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打擊。她本以為這次終於能穩定下來,但卻再次失去寶寶。

我陪伴了她將近一年,每一到二週進行一次約一個小時的線上對話。在這段時間裡,我幫助她度過了那段艱難的日子。我們的陪伴結束時,她告訴我她再次懷孕了。儘管我們已經談好結案,但我仍然為她提供了其他的支援。最終,我從親戚那裡得知,她順利生下了寶寶。

這個案例對我來說是一個巨大的鼓勵。我陪伴了一位從不敢再懷孕、受到社會和家庭壓力要求再試一次的女性,幫助她重新鼓起勇氣。最終,她成功地面對了這個挑戰,並迎來了她的寶寶。這讓我深感自己工作的價值和意義。

這段經歷讓我明白,創傷療癒的目標往往不是簡單地放下或忘記,而是學會與創傷共存。我陪她走過了創傷,幫助她找到與過去共存的方法,使她能夠再次勇敢地面對未來。這不僅對她意義重大,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深刻的體會,我真切地感受到我的工作能夠幫助人們重新找到生活的希望和勇氣。

成為母親後對Doula職業的深層體悟

身為人母之後,我對於Doula這個職業有了不同角度並且更深刻的體會。Doula的陪伴對於生產經驗的影響是很巨大的,有與沒有Doula的陪伴,感受上的差別非常明顯。在我自己生產的時候,我也找了一位Doula,這讓我深刻體會到,即使你本身是Doula,也需要另一位Doula的支持。

我認為如果每位媽媽都能有一位Doula,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。在成為母親的路上,若身邊有個可以扮演這個角色的婆婆或媽媽,那妳可能不需要一位專業的Doula。然而,大部分人與自己的婆媽之間,總會有一些過去的糾結和情感上的牽絆。因此,有時候一個客觀的第三方進來,會讓整個過程感覺清新很多。

就我個人經驗而言,我無法接受我的母親在我生產時陪在我旁邊,因為情緒糾結太多。即使在坐月子期間,我也請媽媽第一個月不要過來探訪,因為她的擔心和育兒方式會給我帶來很大的壓力,而作為新手媽媽的我無法處理這些事情。因此,有時候一個界線明確且功能清楚的局外人進來,為你的生產願望和育兒自主權守門,反而讓你感到更安心。

成為媽媽後,這讓我覺得做Doula這件事更有意義了。通過自己的生產經驗,我更加明白許多女性在生產時十分需要這樣一個角色。這份工作與我的親身經歷緊密相連,使我更加堅信陪產員這個角色能夠長久持續,作為我的志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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